观花匪笑

当要放弃的时候,就想一想,再坚持一下。

花雕(鬼厉X张小凡)

(壹)

        脚下腐败的木叶松软黏腻,踩上去便紧紧吸附在靴底,就像这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出的密林,对待闯入者如同生死冤家,拽住便不肯放手。

        少年原本干净的靴子在山下奔波的路途中沾了一层浮灰,此刻又裹了一层黑乎乎的泥泞。

        他拽着衣服叹了口气,忍不住就想起那人皱眉的样子。那个人一定不喜欢自己眼前的模样,惯常的冷峻令他难以揣测,但生性敏感的少年觉察出他对干净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正对着衣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皱眉,尽管衣服色彩浓重,污痕几不可见。

        头顶树枝微颤,数只枭鸟怪叫着展翅而起。

        少年抬眼左右观望,惊觉周围的林木似乎发生了变化。层叠的密叶遮住了阳光,刚才尚可分辨的方向此时完全隐匿。

        他被裹在其中,仿若陷入一场不可自拔的梦境。

        微风掠地而过,将初夏盛放花朵的馨香径直带入房内,完全不顾房中的主人是否乐意。

        鬼厉倚窗而立,淡青色的酒坛被他环在手臂中。鬼王宗经年不散的阴冷常令人寒气入骨,鬼厉尤其觉得凉,所以他好酒。

        浓郁的花香穿窗而入,扑了他满头满脸。鬼厉眉心微蹙,翻袖便要将窗户阖上。

        将闭未闭之际,暗处轻微的细语被他收入耳中。

        “像有外人闯了进来。”

        

        脚下一团软云样的长衫广袖,踟蹰着冒冒失失的往前走。

       果然有外人擅闯鬼王宗。

       鬼厉足下微点,从树梢悄无声息的飞掠而下,伸手直取闯入者的肩膀。

        对方看似莽撞,反应却极其机敏,一侧一退,转身便正面突袭者。

        满脸警惕忽然就变为柔软的微笑:“是你。”

        “张小凡,”鬼厉回手肃立,“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啊。”少年拍了拍肩膀,“我带了东西给你。”

        他身后背了鼓鼓囊囊一只包袱。

        鬼厉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停在他脏兮兮的靴子上:“就凭你?出的去这里?”

        “我出不去,”张小凡老实的摇摇头,“但你可以带我出去。”

        他手中攥着几粒石子,忽然远远丢出。树梢一阵闹腾,林鸟扑棱着翅膀惊起一片。

        “你是故意暴露行迹?”

        “对!”张小凡得意,“这样就有人来找我了。”

        你怎么能肯定来的人一定是我?鬼厉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少年,忍不住拧紧了眉,他还没有问出这句话,便发觉林中有人迅速向此处接近。

        “跟我走!”鬼厉一把抓起张小凡的肩膀。他必须在其他人赶到前将这个麻烦精带走。

(贰)

        水潭深不见底,彻骨冰凉。

        张小凡蹲在水潭边,将沾上污泥的双手在水中冲洗干净,飞快抽了回来。

        鬼厉坐在一块光滑大石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里是他平日练功之处,也是鬼王宗的禁地。

        兴冲冲的解下包袱,张小凡将里面的东西摆在鬼厉面前:“喏,送给你的!”

        尖尖俏俏的几串粽子,带着浅淡的馨香。

        鬼厉将视线移到张小凡献宝一般的脸上:“你来就为送这些?”

        “嗯!”

        “为什么?”

        “因为要过节啊。”张小凡觉得他问的奇怪。

        “为什么要给我送?”

        “因为你一个人。”张小凡歪了歪头,“你会忘记过节。”

        鬼厉确实不记得,任何节日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

        “一个人太孤单,”张小凡煞有介事的解释,“我知道的。”

        鬼厉拎起一串粽子,一只只串在一起,新鲜翠绿的颜色看上去热闹的很。只是他习惯了一个人,并不觉得孤单有什么问题。

        “你救过我,我还没有回报过你。”张小凡在他身边坐下,“虽然正魔不两立,但你是好的。”

        鬼厉嘴角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就用这些回报?”

        “……”一直说个不停的张小凡低了头,拽了拽手指。

        他心里清楚自己为什么漏液便提了粽子出来,因为他也觉得孤单。师姐昨晚便装好了一篮子漂漂亮亮的粽子,缠着师娘要出去,师兄们也喜欢凑趣,商量着该怎样背着师傅躲一天懒。虽然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但他总感觉和自己疏离的那么远。

        看着自己裹好的仅剩的那么几串粽子,他没来由想起了那个冷若冰霜的鬼厉,便挺然走险跑了出来。

        两个孤单的人凑在一起,总要比一个人孤单舒服。

        “我来的路上看到有村民的在赛龙舟!”张小凡慌慌忙忙的撇开话题,“河里翻起的水花可漂亮了。”

        “你想去看吗?”

         从对方的口气中丝毫听不出喜怒,少年生怕自己说了想,就会被眼前冷冰冰的家伙丢出鬼王宗,于是急忙摇头。

       “如果刚才来的人不是我,你怎么办?”鬼厉还是将刚才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嘿嘿,”张小凡皱起鼻子笑了,“你一个人那么无聊,肯定会出来瞧个究竟,你又比他们厉害那么多,肯定会先到的。”

        黑白分明的眼睛又灵巧又坦诚,鬼厉冷峻的表情不由现出一丝温柔。

        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救了他呢?

        少年那日一身青云弟子的装束,在他眼中和其他人并没有两样,是死是活毫无关系。是因为少年倒下前的匆忙一回头,干净懵懂的眼神令他想起了林中的幼兽?

        他俯身抱起少年的时候,少年的衣衫柔软如同一片云朵,只是干净的蓝色上血迹斑斑,令他忍不住眉头紧皱。

(叁)

        身旁少年小心翼翼带着些讨好的神态令鬼厉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柔软,他开口问道:“你想玩水吗?”

        “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张小凡大惑不解。

        “你刚才说有人赛龙舟,你想玩水吗?”鬼厉对世间节日的风俗一知半解,他很直接的将张小凡提到河里的水花很漂亮和喜欢玩水归为一类。他依稀记得,人在幼年的时候难免对水有种奇妙的喜爱。

       “不!”方才洗手时冰凉的触感仍在,张小凡一口回绝,“水冷!”

        鬼厉对他的排斥难以理解,他练功时常常在泡在潭底,并没有感觉出水的过分冰冷。

        若说冷,鬼王宗内部才是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的阴冷。

        鬼厉不是一个喜欢分辩的人,索性扯去外袍,翻身跃入潭中。

        飞溅而起的水花落在张小凡手背,的确冰凉入骨。

        少年对着迅速恢复宁静的水面探头张望,等待着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从冷冰冰的水中冒出来。

       良久没有动静。

       鬼厉像是扎进了水底的世界,再也不回头。

       “鬼厉?鬼厉?”异样的安静让张小凡心生不安。

        回应他的,只有水边仍显翠绿的树叶无声飘落。

        缺少了另一个人在身边,水潭变得冷寂而苍凉。

        张小凡咬咬牙,除下靴子,迟疑着探入水中:“鬼厉?你还在吗?”

        水底的世界静谧纯粹,鬼厉坐在潭底,抬头看到惶惑的少年俯下身,不安的目光试图穿过深邃的湖水寻找他的踪迹。

        他忽然起了难得的玩笑之心,没有回应。

        少年的脑袋从水面消失,片刻后,水面的平静被打破,少年双足踏进了水中。

        不同于在厨房中常年劳作微带薄茧的双手,少年的脚踝纤细柔韧,美好的如同空中月弧。

        踩出的涟漪猝不及防的径直荡漾进他心里。

        鬼厉轻触潭底,伸展双臂,向上凫起,一把抓住了仍在犹豫的少年。

        “哎……”张小凡还来不及呼出声,便被拖进水里。冰凉的湖水令他直愣愣打了个激灵。

        鬼厉湿漉漉的脑袋在他身边咫尺之地钻出水面,问道:“冷吗?”

        张小凡又抖了两抖,委屈的点了点头。

(肆)

        鬼厉的房间就像他这个人,空旷而又厚重。

        张小凡拽着自己身上墨色的衣衫满脸不乐意,却毫无办法。他的衣服全被潭水浸湿,此刻正湿哒哒的挂在一旁。

        鬼厉已经换好了衣服,看着张小凡别扭的表情,笑道:“挺合适。”

        鬼王宗的衣服都是一径的暗色,与青云的服饰截然不同,张小凡在潭水中受了凉还未缓和过来的脸色,越发显得白皙。

        鬼厉将酒杯递了过去:“喝一杯。”

        张小凡伸手接过,一饮而尽,醇厚的酒水滑过口腔,落入体内。

        “陈年的花雕酒,刚启封,便宜你了。”鬼厉看着一抹彤红浮现在少年颊边,在稚嫩年轻的脸上添出些生动的颜色:“味道如何?”

        入口馥郁,齿留芬香。

        张小凡对酒所知无几,也品得出这是一坛良品。他重重的点了下头:“好喝。”

        鬼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看着清凉微黄的酒色,笑了笑:“是不错。”

        倚窗对饮,的确比一人独酌更有感觉。

        张小凡比不过鬼厉的酒量,很快就有些醉了,他自己扒拉着酒坛,又倒了一杯。

        送入唇边的酒杯有些不稳,一道晶莹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滑入深掩的衣襟中。

        “如果……你不是血公子……就好了……”

         鬼厉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但我就是。”

        “如果你不是……我就不用这么辛苦……才能见到你……”

         鬼厉的声音忍不住柔和下来:“可我是。”

        “那我们就不能像这样……经常在一起喝酒了……”张小凡伸出手指,指了指鬼厉,“你和我……”

        “别喝了。”鬼厉抓住了他的手腕。

        张小凡坚定的摇了摇头:“要喝!”

        这个迷糊莽撞的少年,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身边又是敌友尚不分明的人。

        他醉得目光飘忽,眼波流转,满目桃花。

        鬼厉忽然想起了他探进水中的双足,自己抓在手里极细柔极精巧的脚腕。从水里将他抱出来的时候,平日蓬松的衣衫贴在身上,才显出少年清瘦俊雅的身姿。

        想要亲密贴近的欲念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少年的手腕还在鬼厉掌中,轻轻一带,少年整个人就扑在了他怀里。

        张小凡挣扎着想要站稳:“喝酒……”

        结实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将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你喝醉了。”

        “嗯……”张小凡点了点头,“我醉了……但是你没有!”

        迷糊中还有些清醒的模样格外可爱,鬼厉拽住他的腰带,笑道:“对,我没有。”

        少年挣脱不了他的束缚,又觉得身上陌生的衣服颇为难受,索性一把扯开了腰带:“我们接着喝……”

        “先等一等……”鬼厉凑在张小凡耳边,“你不热吗?”

        “热?”张小凡疑惑,体内酒精作祟,他的确感觉浑身燥热。

        将人圈在怀中,鬼厉的双手顺着他的腰线游移,缓慢向下滑去。

        一股异样的感觉蹿升而起,凝聚成团,烧成了一堆火,张小凡惶急的去抓鬼厉的手:“不要动!”

       “不动吗?”鬼厉停了手,火势却灼灼而起,无法消止。

       “不是……”少年慌张摇头,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清心寡欲的修习并不能扼制少年的天性,太阳初升之时,他常感到心底的不安和体内的躁动,但往往在日光朗朗的清晨悄然消散,从未像眼前这般汹涌来袭。

        背后的胸膛踏实火热,他忍不住靠的更近,偎的更紧。

        灵巧的手指逗弄着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令他浑身酸软,沉溺难以自拔。

        向后仰起的头靠在鬼厉肩上,急促的喘息扑在颈边,双唇微张,似在无声邀宠。

        鬼厉加快了的手中的动作,少年忍不住浑身一颤,迷蒙的双眼合起来,复又张开。

        他侧头,懵懵懂懂的望着身后人,眼神空茫。

        这一眼,便让鬼厉坚定,他想要他。直接跨过了爱情和欲望,他只是想要他。拥抱他,亲吻他,拥有他。

        傍晚清凉的风裹来浓厚花香,和少年身上干净青涩的味道混在一起,舒服且迷人。

        鬼厉俯身,将仍在快感余韵中的少年打横抱起。

        张小凡忽然有了片刻清明,挣扎着不肯配合,胡乱挥舞的手臂碰到了桌案,打翻了酒坛。

        酒香满室,馥郁扑鼻。

(伍)

        宽大的床板既不柔软,也不舒服。怀中的人却不一样。

        鬼厉轻轻摁住他的腰,锁住了他所有逃脱的可能。

        刚穿在身上不久的衣服被层层解开,少年修长柔韧的身躯便一览无余。

        年轻而活泼。

        张小凡望着头上熟悉的脸,迷迷瞪瞪念了声:“冷。”

        鬼厉笑了:“很快就不冷了。”

        张小凡放心的合上了眼睛。鬼厉没有骗过他。

        他做了一场美妙而绮丽的梦。

        梦醒的时候,与他在梦中亲密相拥的人就在眼前。

        张小凡眨了眨眼,没敢动弹。他依稀记得两人肌肤紧贴,耻骨交叠,密不可分的拥吻。

        还记得对方将自己因痛楚和快感攥紧的手一点点打开,十指交扣。

        发带早已在缠绵之中解开,满头黑发铺散,彼此纠缠。张小凡小心翼翼的伸手,挑起一缕发丝。

        原本懵懂的少年心思忽然开了窍,发了芽,在清晨的微光中放肆生长。

        他又拾起一缕头发,将两者细细结在一起。

        他曾听人讲过,这代表着一种期许,一份承诺。

        结得很结实,并不太好看。

        躺在一旁的鬼厉忍不出笑出声来。

        “你……”张小凡慌慌张张扭头,想躲开他戏谑的视线,却不慎撞在了床侧。揉着脑袋想起身,却忘记了自己结下的扣,无法分离。

        鬼厉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怪模样,伸手将满脸羞红的少年摁回自己怀里:“时间还早,要再睡会吗?”

        另一只手将发丝结的扣攥在掌心,微一用劲,暗中扯了下来。

        昨夜黏黏腻腻的吻和荒荒唐唐的爱,令他不仅动了情,也动了心。

        少年在他怀中讷讷开口:“我得回去。”

        鬼厉没有回应,只轻轻松开了手。

        张小凡坐在床边,将昨天打湿又晾干的衣服套在身上,忍不住偷眼去看站在窗前的鬼厉。

        被打翻的酒坛倒在桌案上,鬼厉伸手扶起,里面还有些许残酒。

        倒在杯中,酒色仍然澄澈,酒气依旧芬芳。

        鬼厉的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一圈又一圈,听到张小凡在身后叫他:“鬼厉,我要回去了。”

        鬼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忽然回身,捧住张小凡的脸颊,吻了上去。

        唇齿间的缠绵和火热,远胜过酒香醉人。

        同饮此杯酒,与君共合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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